画坛巨擘——张仃
——记书画大师张仃的艺术人生
■傅世光
因张仃先生喜欢太行山,使我有幸结识这位画坛泰斗,我曾陪张老和理召老师几次上太行山写生并因纪念比干又陪张老游比干庙和白天鹅自然保护区等地,逐渐对张老有了较深的了解,知道张老是当今有卓越贡献的画坛巨擘。
对大众而言,张仃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实际上,人们对他的作品时常接触:“开国大典的美术设计、国徽设计、国际机场壁画《哪吒闹海》、西直门地铁壁画”,以及今年清华大学赠送宋楚瑜的篆书作品,都出自张仃之手。
20世纪30年代,是中国的杂文与漫画时代。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外示弱于日本,内逞暴于人民。流亡关内的东北少年张仃愤然以漫画为投枪匕首,投身于抗日救亡的时代洪流。他的漫画造型准确、简练、锋利、刚强,富于鼓动性和吸引力。从1933年到1938年间,张仃活跃于北平、南京、上海、武汉、西安、榆林,带着他的漫画出入于前线和街头,成为当时中国漫画界最年青最勇猛的一员战将和人权斗士,并因此罹祸入狱。叶浅予回忆说:张仃这个名字在30年代初露头角时,漫画刊物的编者们好像发掘到一座金矿,舍得用较大篇幅发表他的作品。
1938年张仃到延安,从此成为中国革命队伍中的一分子。他暂时中断了漫画的创作,因边区工作需要,逐渐成为延安最受欢迎的艺术家。从化妆舞会的面具服装,到《抓壮丁》的舞台美术,从作家俱乐部的室内设计,到大生产运动的成果展览,张仃用最乡土的材料加上最时髦的设计,美化了延安军民的生活与环境,得到毛泽东、朱德、美军观察组与中外记者团的高度评价。张仃一手打造的黄土高原上的摩登,是那个艰难岁月里一道亮丽的文化风景。艾青当时就慨叹道:“张仃到哪里,摩登就到哪里。”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会徽设计,中南海怀仁堂、勤政殿的改造,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的美术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设计,开国邮票设计,建国瓷设计,1951年至1956年举办于莱比锡、莫斯科,布拉格、巴黎的历次国际博览会中国馆的设计,建国10周年美术设计,等等,这一系列“国”字号的大型重要设计展示活动,确立了张仃新中国首席形象设计师的崇高地位。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系主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第一副院长、院长的职务,使张仃成为新中国实用美术事业当之无愧的奠基者和领导者。时代风貌、中国气派,民族风格,是张仃实用美术创作与教学的指导思想,也是他创立的中国设计学派的美学理念。
新中国还要不要中国画特别是山水画?这在建国初期是一个十分严肃甚至严峻的问题。面对保守主义与虚无主义的无谓争吵,作为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领导小组负责人,张仃提出了国画写生的主张。1954年春天,在一片质疑与反对声中,张仃同李可染还有后来加入的罗铭一起南下采风。江南数月,对景写生,备尝艰辛。三人回京后在北海公园举办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展览。这次筚路蓝缕的写生实践,用实绩平息了争论,为山水画进入新中国赢得了一张门票,也因此开启了中国山水画走向自然、反映生活的一代新风。吴冠中誉之为”中国画革新的里程碑”。
张仃少年时代即喜爱民间艺术,尤其是宗教绘画。早年对毕加索为代表的西方现代绘画的喜爱大概与此有某种内在联系。他是中国第一个会见毕加索并与之互赠礼品的中国画家。1961年的云南采风,亚热带风光与多民族风情,激活了张仃心底蕴藏已久的灵感,喷薄而出,便有了一次艺术的“井喷”,产生了数百幅惊世骇俗的水墨重彩装饰绘画,成为那个保守与沉闷年代的空谷传响,华君武戏称为“毕加索加城隍庙”。大胆的变形、绚丽的色彩、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亲切的民间情怀,怪异的造型语言,都是对主流美术的离经叛道,使这批作品必然遭受一炬成灰的厄运,并给作者带来政治上、艺术上和生活上的重重灾难。劫灰中的几幅幸存之作,犹如一列殉道的贞女和壮土,令人肃然起敬。
张仃5岁的时候就在家中的黑漆大门上用彩色粉笔画过大幅《出丧图》,1938年在武汉画过巨幅宣传画《打回老家去》,1958年创立过中国第一个壁画专业。作为一个“大美术”家,张仃对公众艺术和环境艺术一直给予极大关注。复兴中国灿烂辉煌的壁画艺术传统,也一直是他的梦想。1979年,张仃受命组织创作首都国际机场壁画群,成为中国走出“文革”,走向开放的第一簇报春花,并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中国新壁画运动。在北京地铁、长城饭店、昆仑饭店、石家庄火车站、香港中银大厦,都有张仃创作的大幅壁画,或重彩、或焦墨,炳焕耀采,满厅生辉。袁运甫说:“张仃是当代壁画运动杰出的带头人。”
张仃从小喜欢红色,也喜欢黑色。红与黑,是伴他一生并行不悖的两大色相。然而,1974年困居香山野村荒屋之际,张仃突然厌弃红色乃至所有颜色,开始用焦墨渲释他焦虑的心情。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随着心境的改变,他不再厌恶色彩,但仍坚持用焦墨这一局限性极大的墨法创作山水,并让人刻了“知白守黑”、“焦墨缘”、“见素抱朴”几方印章以明心志。在这二十多年里,他的足迹踏遍了祖国河山,在师造化、师传统双管齐下的艰难进程中,把焦墨笔法和墨法发展成一套完备的艺术语言,并复兴了风骨雄强的北派山水,把人文关怀、家园意识、史诗性、沧桑感和英雄主义带入山水画,极大地开拓了中国山水画的艺术空间,成为源远流长的中国黑色文化的当代极品。
张仃的艺术启蒙,是从孩提时起帮母亲往雪白的馒头上打红点开始的。小时候最兴奋的事就是逛庙会,还有就是看大出殡,红红绿绿的纸人纸马煞是好看。他的一生始终没有离开过中国民间艺术的沃土。他和叶浅予最早宣扬苏南的蓝印花布之美,他第一个到陕北搜集民间剪纸并整理出版,他第一个到东北农村炕头帮翻身农民画新年画,他第一个把皮影、剪纸、土布带进了世界博览会,他第一个把泥人张、面人汤、皮影陆请进了美术学院,他第一个让美术院校的学生去临摹寺庙里的宗教壁画,他第一个把民间剪纸设计成特种邮票,他第一个把剪纸图案印在土布上做成西式沙发的*垫,他一直担任中国民间美术学会的领导。他的家里,到处摆放着全国各地的民间工艺品,他穿民间土布,用民间土碗,坐民间木椅,挂民间布帘,他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朴实清新的民间艺术氛围中。梁任生说:“张仃是第一个把民间美术推上大雅之堂的人”。而更多的民间艺人,则把张仃看作中国民间艺术的守护神,他自己却说:“我愿意终身做一个民间艺术的守望者”。
张仃的艺术生涯与20世纪中国历史命运共沉浮。他的艺术紧密关注民族兴亡与人类命运。可以说,他是现代中国绘画史上最富家园意识的艺术家:他画漫画,是在保卫家园;他扶持民间艺术,是在呵护家园;他创作山水画,是在表现家园,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家园守望者。尤其是晚年的焦墨山水,贯穿着人与自然既抗争又和谐的基本主题。张仃足迹遍及全中国,在各种地理风土环境中寻觅一方水土与一方人的互动关系,寻觅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诗意栖居的智慧与美感。他晚年作品常题“故园不可思”,“雪谷独居”,表达出内心深处对家园的忧患。他常以焦墨画雪景,向往一个玄与素的“诚无诟”的世界。让我们走进张仃,与他一同守望家园。
(作者为中国比干书画院院长、《华夏精英》杂志总编 傅世光)